2014-08-01 09:49 来源:民盟华东师大委员会 作者:施亚西
一次偶然机会,看到《苏姓文化》纪念苏步青先生110周年专辑,引起我深深感怀。抗战时期苏先生是浙大广西总校的数学系教授,我是浙大龙泉分校中文系的学生,本不相识。因苏老爱好诗词,与龙泉分校郑晓沧、夏承焘等老师有诗词往来,把我这个爱好诗词的学生也带进去了。我有一首《好事近》,引起了他的乡思,并得到他的和作。但后来因专业不同,也无往来。
1979年我编《语文学习》,去访问他,他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女学生施亚西,话匣子就打开了。原来在遵义湄潭时,苏先生和我舅父很要好,不过我舅父不是学者教授,是总务长,又是单身去内地,和苏先生算是大同乡,很关心苏先生的生活,所以见了我,引起他很多怀旧的话。
1986年,我编了一本《我和老师》。我去拜访苏老,苏老说:“有人把教师比作红烛,有人把教师比作园丁,这都还不够恰当。红烛燃尽,它的光亮也就熄灭了;园丁培育花朵,也只不过供人观赏,而教师的业绩却是继往开来的;他们的学问、技术将被学生传下去,他们培养的人才将为祖国的建设事业输送一批批生力军。在社会进化的长河里,教师的影响是深远的,教师的功绩是永存的。”苏老还谈到他自己学习语文和数学的体会。他说:“幼年在农村读私塾,读的都是古文,根本没教过数学。后来到城里读中学,初二时才有一位从日本回来的老师教我们数学,我很快就喜欢上了。因为我的语文在小学时就过了关,老师都说我的作文像《左传》文笔,诗词也是从小喜欢的。所以我永不者在语文上多化精力,而可把时间多用在数学上,进步很快。”他又说:“现在小学生的数字太难了,没必要。数学的思维特点是,孩子不到一定时候,你再教他,逼他,他还不一定能领悟,但到了一定时候,你只要稍一点拨,他就懂了。”这也是很宝贵的经验,符合孩子大脑思维能力发展的规律。因为孩子的大脑总是形象思维和记忆能力发育在前,而逻辑思维和理解能力发育较迟。
在《苏姓文化》上,看到先生对米子师母的简介,虽只寥寥数语,也催人泪下。抗战时期,师母随先生西迁,那时的生活,先生只用“历尽艰辛”四字概括,我可用两件小事来说明艰辛的程度:1979年我访问苏老时,苏老说:“在遵义时,什么都没有,生活很艰苦,幸亏你舅舅用木头给我做了张桌子、凳子,可以用来吃饭看书……”虽未必“家徒四壁”,也可见简陋贫困到如何程度了。有一位在湄潭读过书的校友曾和我说:“一到放暑假时,有一位工友,也是浙江人,到我们寝室来。说‘先生们(那时工友叫学生也叫先生),你们有什么不要的旧衣服被单,请留下给我。’还悄悄说,这是拿去给苏师母垫鞋底的。(抗战时教授工资很低,苏先生孩子又多,买不起鞋,要师母自己做。这绝不是师母向他要,是他看到师母的艰苦很感动而主动想帮助师母解决困难。先生和师母都不知道的。)”这事我一直没有和人说起过,怕人笑苏先生太寒酸了,给他丢脸。其实现在想起来,这有什么可笑寒酸的,它很典型地说明了当时中国教授的清贫困苦,也说明了师母的勤劳贤慧,令人敬佩。这种情况是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的,更不要说能忍受这样的艰辛了。
想不到久已尘封心里的往事,会因偶然读到这期《苏姓文化》而被勾引起来。悠悠岁月,遥念往事,令人不胜神驰。